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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白棋即将领先局势,苏子衿果断地弃掉了上边的大空,遁逃。
加藤看着溃逃的白子，撇嘴冷笑，哼,小丫头,你以为你现在能逃得了吗？
下一手,黑棋竟然开始动员左下角的黑棋孤子！
这一次,苏子衿不敢再怠慢了,忙参战杀棋，只是几番腾挪之后，白棋并没有能够阻挡住神出鬼没的黑棋,损失可谓惨重！
汗水滚过额角,顺着睫毛滑入眼中，酸涩刺痛，苏子衿咬着扇骨，努力地眨巴着眼睛，试图用眼泪把汗水冲洗出来，然而眼球干涩，无泪可流。
接着，两人进入收官，苏子衿奋力反扑，但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棋局终了，点目，四目负。
“就你的实力，想要入a组前十，若是给你两个月，外加名师指导，还是有可能的。但是，两周后职业棋手预选赛就要开始了，你……可惜，时间不等人啊！”加藤拈着一粒黑子，缓缓地放入棋笥。
苏子衿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知道时间紧迫，紧迫得她恨不得没有明天，这么长时间以来，有佐为的陪伴，她棋力虽然进步飞速，但也远没有达到她想要的高度。
上个月，在学校里，每日被塔矢亮拉着对弈，十局棋，能九输一赢，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多谢前辈的指导，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苏子衿垂眉敛目，默默地行礼。
加藤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你好像并没有理解我的话，这不是你努力就会有结果的问题！有些事情，若是时间不对，即使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的，还不如早早死心的好。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最后，也就不会绝望。”
苏子衿默默地坐着，沉默不语，捏着扇子的指节微微发抖。
良久，她才抬手，一颗一颗地拿起棋盘上的棋子放入棋笥，落子的声音清脆而柔软，如同水滴入海一般温柔！
佐为目光沉沉地看着苏子衿，出声安慰道：“子衿，你不用……”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苏子衿抬手打断了，“对不起，我做不到！”
“什么？”帮忙收拾棋子的陈子青闻言，抬头诧异地看着苏小妹。
苏子衿起身，眼神沉郁，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的加藤和树，语气认真而热切，“我知道，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痴傻之举，但是我想要进预选赛的目标并不是无礼的要求，今日我如此做，即使最后的成功不在我，而我将自己奉献给这其中的过程，也将是有价值的。”
说到这里，苏子衿顿了顿，眼眸闪着异常明亮的光彩，以近乎天真的勇气继续说道：“我喜欢围棋，所以，即使输了，我也没办法放弃。”
语毕，苏子衿转头，对着一旁目瞪口呆的陈子青，轻声笑道：“哥，我们回家吧！”
陈子青回神，脸颊微红，因着自家小妹刚才的那一番话，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啊……好，好，我们回家！”
于是，兄妹俩在棋院众生的注目礼下，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对局室。
加藤和树看着走远的人影，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抚了抚挂到眼角的头发，心中暗道，既然你这样想的话，那么……总之，你就好自为之吧，我倒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一晚，依然是佐为陪着苏子衿复盘。
至深夜，两人如同坐禅一般，盯着棋局，佐为转着手中的扇子，良久，才沉声道：“子衿，这局棋，你不该跟着那孩子的步调走。”
苏子衿摸着鼻子，微微垂首，答道：“是！”
佐为见她如此谨慎谦逊，勾着嘴角，轻声笑了起来，“子衿，你的棋才很好！”
苏子衿闻言，抬头，一脸错愕，却又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自她学围棋以来，这是佐为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评价她的围棋天赋。
“但是，想要进a组前十，以你现在的棋力还是需要努力的。”佐为打开扇子，轻轻地扇着。
果然……苏子衿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去。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去学习了，而且还有佐为的辅导，但是想要一步登天，这种事情却是不可能的，除非所有的棋局都让佐为上场……
“可，子衿，你也不必这么谦虚，当年我学棋一年时，也差不多是你现在的水平。”
苏子衿抬头，脸色微红，小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真，真的么？”
“嗯！”佐为点头，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所以你不必把那个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就像你说的那样，结果虽然重要，但过程却也不可忽视。”
苏子衿揪着衣角，嗫嚅道：“可是，我今天……”
佐为出声打断她的话，“子衿，有时候，你需要对自己更加有信心一点才行，在我看来，一流的高手和超一流的高手，他们的差距也只不过是毫厘之间。”
说到这里，佐为顿了顿，抬头望向窗外照进来的清冷澄澈的月光，继续道：“况且，你需记得，无论做什么事，最大的对手永远是自己，下围棋亦然。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先做好自己一方的事情，不断地提高自己。若是最后你能做到胜于已胜者，胜于已败者，那么之后，谁也不会是你的对手，而你便可于王者的巅峰，俯视这万千变化的棋道，任他沧海桑田，风云变幻，而你自可岿然不动。”
“那，佐为，以我的天分，会达到那样的境界么？”苏子衿紧张地看着佐为，慢慢地开口。
佐为回头，合上手中的扇子，默默地注视着这个等待自己答案的孩子，片刻后，淡淡地笑道：“会啊，子衿，只要你想，便能达到。”
苏子衿闻言，松了一口气，红着脸，打开手中的扇子，飞快地扇着，“师傅，你骗人，这纯粹是主观唯心主义……”
“唯心主义？那是什么意思？”佐为皱着眉头，一脸好奇。
据他的观察，这孩子与虎次郎小时候一点都不同，平日聊天说话，总会冒出一两句他听不懂的言辞，而且心性也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虽然有时候会干些掩耳盗铃的小蠢事。
“呃，这个……”苏子衿挠着头，解释道：“意思就是个人的精神是世界的本原，是第一性的，而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只存在于个人的意识之中，或是个人意识的产物，是第二性的。”
佐为垂眉敛目，沉思片刻，抬头，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懂！”
苏子衿捂脸，瞬间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难道要她给佐为上一堂马哲课？
敲着手中的扇子，苏子衿有些焦躁，突然，眸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人，遂笑道：“那个，佐为，你有没有听说过中国明朝的哲学家王守仁先生？”
佐为点头，“嗯，听说过，我还看过他的那本《王阳明全集》呢，他是一位集立功、立德、立言于一身大师，其阳明学的主要思想是心即是理……”
“对！”苏子衿啪的一手拍在棋盘上，兴奋道：“他的思想就是主观唯心主义！”
“那子衿你刚才说我骗人，是认为他的思想不对吗？”
“唔，这个嘛……”
苏子衿皱眉，对于一个从初中开始就接受马列主义教导的纯唯物主义者，碰到唯心主义，自然是要批判的，但今世佐为作为一个鬼魂而存在于她身边，让她反驳，好像有点站不住脚啊……
难道要她掩耳盗铃地否认佐为的存在吗？
“其实也不是不对，就是……相比较而言，我倾向于唯物主义的思想……”
“唯物主义？那又是什么意思？”敏而好学的师傅大人再次不耻下问。
苏小妹瞪眼，瞬间觉得自己又挖了一个坑，迅速捂脸遁逃，“唔……师傅大人，今日时间已晚，弟子先去洗漱，明日再答你这个问题。”
只是没走两步，就被佐为一把抓住了，“等等，子衿，说完了再洗漱也不迟啊！”
苏小妹回头，心头默默流泪，有时候像她家师傅大人这种学而不厌，刨根问底的读书人，唔……好讨厌啊！
佐为见着孩子不说话，只顾看着自己的胳膊发呆，遂出声问道：“子衿……”
“嗯？”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会儿睡觉的时候，要不要抱着你睡！”
佐为闻言，顿时惊悚了，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子，子衿，你，你在说什么呢？”
苏子衿并没有注意到佐为的窘迫，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佐为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上，此刻，被佐为抓着的地方，她明显感觉到冰凉冰凉的，若是能抱着睡觉，简直就是天然防暑降温的好方法啊。
抬手，刚想摸过去，就见佐为一闪，整个人瞬间飘到了窗户边。
“子衿，你，你快去洗漱吧，刚才那个问题明天回答我也行！”被苏子衿的怪异举动惊到的佐为，有些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