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苏洛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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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之中,有快马两匹飞驰而过,扬起一路的沙尘,仿若谁割舍不下的牵挂。

    银沙石林一片狼藉,七倒八歪的马车、凌乱散落的兵器,还有地上一朵朵暗红色的血开出的花朵。

    唯独不见的,是人。无论生死,无论归属,统统都不见了。

    洛天雪站在与玉宇长卿告别的地方,他对自己微笑的样子尚在眼前,可一转眼却只留下滚滚风沙的轻声叹息。

    时近黄昏,夕阳在月牙泉的湖面上洒下一层碎金,轻柔的风吹拂而过,带起一波涟漪,久久不能平息。有金色的粼粼波光投到月牙泉边龙门客栈二楼的窗棂上,像是在邀人一同欣赏美景。然而路过的店小二陈四置若罔闻地走过,一路到了天字一号房门口方才停下。

    “客官,您要的热水送来了。”陈四一脸讨好地说。

    房门随之打开,黑衣黑发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房间左侧的浴桶。后者顿时了然,先后将两大桶热水倒进了浴桶里,才又走到男人面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无事了,你下去吧。”说完,掏出一块碎银。

    陈四欣喜接过,出门时眼角瞟了一眼依旧昏睡在床上的那个青年,随即便感觉到一道不悦的视线朝他而来,忙不迭低下头退了出去,双手将房门带上。

    这里是龙门客栈,是鱼龙混杂之地,他一个店小二素来不多管闲事,只知道按照客人们吩咐的去做。攒些银子,留着小命,才是存活的真理。但是这天字一号房里的两个人着实是有些引人注意了。

    这两个人都生着一副好皮相,一个温文尔雅、举止不凡,另一个虽然昏了过去,可瞧着也是清风朗月的人物。那黑衣黑发的男人一进客栈二话不说便要了一间最好的房间,之后就抱着昏过去的青年进了屋子、关了门,再也不曾出来。

    当陈四应要求送东西进那房间时,只瞧见地上扔着染上了血的床单被褥,而那青年正□着腿闭着眼躺在床上,神色间很是挣扎痛苦。

    陈四退出房间后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二人的关系。若说是朋友或者兄弟,偏多了几分生疏;若说是萍水相逢,那又为何会住到一间房间里去?更何况其中一人似乎始终在昏迷……

    “嘿嘿,这又与我有什么相干。”想不通的事情,陈四索性丢开不去想。他揉着酸痛的手臂哼着小调儿下了楼。

    男人关上了房门,转身走到床前。

    青年依旧在沉睡,俊朗的五官、轮廓柔和的脸庞,却因着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平添了几分瘦弱之感。

    “这年头的姑娘怎么个个出手都这么狠毒,眼前只要站着个人就能戳戳戳戳戳,也不怕窟窿太多戳成个马蜂窝。”他从桌上打开的随身药箱里取出几个瓷瓶和一卷绷带,复又回到床沿坐了下来。

    “哎,真是狠啊,太狠啦。”纵然在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可手上的动作也不含糊。只瞧他一手拽着青年的脚踝,将他的腿拉开,旋即凑上前看了看那大腿上的伤口,“戳人还不够,还要在箭头淬毒,浪费我时间挖肉解毒疗伤,何必呢……又没法把人戳死。”

    “幸好你是个男人,若是个姑娘,伤在这种地方,你可叫我怎么救才好。”给伤口又上了次药,这才小心翼翼用绷带将伤口包了起来。青年的腿修长、肌肉紧致,墨无心包扎完了伤口还不忘拍上一拍,“年轻人骨架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只可惜心计不够着了道。”

    说完,他扯过被子重新给青年盖上,这才伸了个懒腰走到房间左侧的屏风后,脱衣沐浴。

    和煦的风从窗户外吹来,翻乱了桌案上摊开的那本书。不远处床上昏睡的青年缓缓睁开了双眼,神色从迷茫到清明又再次迷茫起来。

    “……”玉宇长卿打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窗明几净,摆设简单而雅致,微微侧过头甚至还可以瞧见窗外有一片翠竹林。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失去知觉前满地横尸的大漠、女人手中的匕首、远处擎着伞的男人……

    “……还有不少蘑菇,不如过会儿一起炒了吃,可惜肉丸子吃光了,不然放进去一起炒想必味道更——”陌生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后又在门口戛然而止,“你醒了?”

    玉宇长卿望着站在门口的男人——二十六七的年纪,一身黑色的袍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背后,只留一缕在身前扎起。俊朗的眉眼间残留着方才自言自语时候的笑意和温度,嘴角却已经挂上了客套的疏远。

    他认出眼前的就是在自己晕倒之际出现的那个人。

    “是你救了我?”玉宇长卿接过男人递来的水,浅浅喝了一口,水温正好,随即一杯喝完,润了嗓子才开口问道。

    “是。”男人从他手里拿过了茶杯,放回到桌上。又坐回到他身边拉起了手把了把脉,沉吟片刻后方道,“眼下你身体尚有些虚弱,还得静养几日。”

    “多谢侠士出手相救。”玉宇长卿收回了手,抱拳作揖。

    “其实我不过是路过而已,看你们那样子有些好奇就顺口问了一句话罢了,谁知道那姑娘连回答都没有,转身就跑了。”男人摆摆手,有些无奈地说,“我看你晕倒在地,又中了毒,而我恰好带了药箱,便将你救了回来。对了,别忘了付诊金。”

    玉宇长卿闻言,愣住了,片刻之后唯有点点头。“不知侠士如何称呼。”

    “客气,叫我墨顼吧。”

    “在下玉宇长卿……”

    “肉圆长青?!”

    “啊?”

    “哦……”墨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又是那副沉着的模样,“没什么,不过在我的家乡,‘玉宇’二字的念法和‘肉圆’很是相近。”

    “原来如此。”

    “眼下已近午饭时间,你昏睡这么久想必也需要进些东西。厨房熬了粥,我再炒一两个菜。肉圆你若是不吃力,倒是可以起来自己洗漱一番。”

    “肉圆……?”玉宇长卿刚要点头应是,猛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哭笑不得看着墨顼。后者见状淡淡一笑,“那不然叫肉丸?反正都很好吃。不要这么生疏,当自己家一样吧。”说完,起身出了房间,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玉宇长卿努力适应他所说的“不那么生疏”。

    当墨顼提着食盒回到房间的时候,玉宇长卿已然穿戴整齐、洗漱干净坐在了桌前。

    “你刚刚才醒,不宜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因而只为你准备了白粥。”墨顼说着,从食盒中端出了午饭。“哎,只可惜家中的肉丸已经吃完,不然这蘑菇和肉丸一起炒,味道才鲜美。”说着,还不忘用带着可惜神色的目光看了玉宇长卿一眼。后者下意识地联想起方才那一声“肉丸”,不经思考就回道,“那要不你再将我扔进锅里和蘑菇一道炒了,圆了心愿?”

    “哎?看不出来肉丸你口味这么重。”

    “……”

    饭后闲聊之下,玉宇长卿才知道自己所在之处是昆仑的小遥峰。昆仑积雪经年不化,唯有小遥峰附近绿草如茵、四季如春。

    “我?”墨顼轻笑一声,“我不过是这昆仑山中一名采药人而已。粗通医术,手头紧的时候也会出诊看病……哎,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难不成江湖大侠们都不生病么?莫非你们都各个很有钱么?”

    “看这江湖,打打杀杀,腥风血雨,快意恩仇,听着很是潇洒自在,却不知其中哪有这么简单。我们且不说钱。单说你杀了人之后,怎么处置尸体?”不等玉宇长卿回答,墨顼便侃侃而谈,“一招下去,手刃敌人,很是洒脱,然后呢?这尸体应当埋了或者处理掉才好,不然被人发现了报了官又是惹人注意的案子;可是堂堂侠客杀完人难道不该飞身而去么?找把铁铲挖个坑埋了人,听起来就像是杀人凶手似的,一点都不痛快。虽然你就是杀人凶手没错……”

    “这……”

    “看你这模样,想来也是杀完人就直接走的吧?”

    “我……”

    “嗯?”墨顼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然玉宇长卿一时之间倒真是回答不出来,唯有尴尬地望着他。

    “罢了,你也起了这么些时辰了,把药喝了之后再去歇一会儿才好。”墨顼说着,端来了药碗放在了玉宇长卿的面前,眼见着他喝下方才离开。

    玉宇长卿坐在桌前,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不由牵起一抹苦笑。

    说了半天,都是这墨顼在天南海北地侃着,而他只负责听。偶尔想要问几句也多半被带走了话题。直到此刻才发现,他只弄清楚了自己为何人所救、眼下身在何地。至于其他一概不知。

    他不信那女人真如墨顼所言转身就走,他也不信墨顼只是一名路过的采药人而已。由他的呼吸吐纳可见其武功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但是他这般隐瞒,又是为了什么呢?

    玉宇长卿望着窗外的竹林,目光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