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风云起

凤归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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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羽也不理会这些宫女太监,任凭他们跟在身后,径直走向更衣入厕的地方。萧然想约她出来,也只有用这个借口,毕竟是宫宴,皇帝不发话,下面的人哪敢先退席。

    桂园的更衣处在桂花树林的深处,男女隔着十几米远。虽然是厕所,但是修的富丽堂皇,分为前后两间,外间是洗手、换衣的地方,还放着软榻,可以供人歇息。里间又被分成三小间,每一个小间放着马桶、软纸、干枣、香炉之类物品。

    每一小间的后墙接近屋顶的地方,开着一扇木格雕花窗,用来通风散味。

    凤羽走到女厕的门前,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太监和宫女,心想这里面不知道有几个是来保护她,有几个是来监视她,真是太无聊了。难道就凭这些人,还真能看住她不成?唇边浮起讥讽一笑,她缓步走进厕间。

    那些被派来“服侍”凤大小姐的宫女太监们,得了主子的吩咐,定要寸步不离,不能让凤大小姐离开视线所及之处,只是凤大小姐既然进入厕间,他们顶多在外间守着,总不能也进到里间,盯着坐在马桶上的凤大小姐吧?

    以凤大小姐的脾气,他们要真是这么做了,多半会被凤大小姐扔进马桶里。

    只不过,当太监宫女们在外间守了半柱香时分,也不见凤羽出来,才察觉出不对,胆大的宫女跑进厕间,只看见木格窗半开着,在风里轻轻晃动,房间里面哪里还有那个红衣少女的身影。

    凤羽从后窗上出去后,直接落到桂花树上。她展开轻功,从枝叶间无声无息的穿过,停在了不远处最高的一株桂花树上,等着萧然。

    倚在树杈上,鼻端是浓郁的桂花香,凤羽随手撸下一簇金黄色的桂花,捧在掌心,细细拨弄着小小的花朵。转眼间,她来大齐已经快半年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前世的一些事情,一些人,慢慢在脑海里变得模糊起来,似正在往记忆的深处沉去。

    她已经开始分辨不出卓风和萧然到底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

    仰头看向天空的圆月,凤羽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她天性不喜欢悲春伤秋,前世的时光里,开始是为了生存、为了替父母报仇而拼斗,然后又是和养父一起打理火流,行走在铁血之间。本以为火流已经走上正轨,不料养父遇害,于是她又开始了拼斗,替养父报仇,壮大火流……

    那些在血与火中挣扎的日子,已是隔世。

    风掠过,一抹白影如雪花般,无声落在凤羽身侧,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肢,把她拥在怀里。

    凤羽的鼻端,萦绕着淡淡冷香,即使馥郁芬芳的桂花香,也遮掩不住这清冷淡雅的香味。

    “找我什么事?”凤羽放弃挣扎的企图。

    “三天后我就要去西凉,临行事多,恐怕没时间来见你。”萧然在凤羽耳边低低地说,唇间带着热气和酒气。

    “什么时候能回来?”凤羽偏了偏头,让耳朵离的远一点,好痒。

    “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

    “要那么久?”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他,会不会不习惯?

    “是,西凉那里多是荒漠草原,各族杂居,前几天传来消息,因大旱而生民变,有流民攻入甘城,杀死甘城太守,抢掠官仓,这次我去除了光明教西分坛之事,还要调查民变一事。”

    凤羽垂下眸子:“除了定国公的五百暗夜血凤外,还带多少人马?”

    “统共五千轻骑兵,暗夜血凤我带走四百,剩下一百由凤知秋和曼教习统领,暂住我府中,供你所用。”

    凤羽眸光闪动,望向萧然,脸色变得沉凝起来:“齐都会有什么变动?”

    萧然沉吟道,“秦楼一事悬而未决,看朝中官员调动,东方一系的官员贬斥的贬斥,外放的外放,父皇应该在着手削弱东方一系的势力,东方世家不会甘心束手就擒,万一有变,凤知秋和曼教习会保护你。”

    “嗯。”凤羽点点头,这段时间她困在宫中,外面的情形,萧然比她清楚,凡事有备无患才行。而且她也隐隐能感觉到,刚才的宫宴上,笼罩在欢庆祥和气氛上的无形压力。

    “还有,我走了以后,不准看别的男人,不准搭理萧越!”萧然的话题忽然一转,手臂用力,恨不得把凤羽按进自己的胸膛里。想起刚才萧越给凤羽喂点心的情形,璀璨的凤眸中顿时掠过杀意,他缓缓低下头,瞪着少女清丽的小脸。

    凤羽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这男人好像变得越来越霸道了。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管的太多了点吧?不准看别的男人?拜托,别人在我眼前出现的时候,难道我要把自己眼睛剜了不成?”

    “你是我的。”萧然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

    凤羽觉得自己一定是耳朵出问题了,居然从萧然的话里听出了一点点撒娇的味道。她忍不住抬起眸子,打量了下萧然,只见月光下,他凤眸如沉了无数星光的大海,璀璨不可方物,绝美的面容如冰玉雕成,莹莹生辉。

    素来清冷的神情,竟是如此的温柔。

    许是离别在即,许是月光太过美好,许是那眼神太温柔,凤羽破天荒的没有反驳萧然,而是慢慢垂下头,将修长白皙的脖颈慢慢弯成一道优美的弧。

    有清凉微湿的唇轻轻印在后颈上,桂花的香越发馥郁。

    “你到西凉要小心。”不假思索的话语冲口而出,身后的男子先是一怔,随即有笑意从他的眼漾出,慢慢向唇角蔓延。

    她对他,不是那么别扭了吗?

    伸手托起怀中少女精致的下颌,让她面向自己,萧然轻轻说:“小羽,你终于开始担心我了吗?”

    “谁会担心你啊?”凤羽嘟哝了一句,但是语气中毫无半点素日的气势,柔软的可疑。

    萧然无声的笑了,俊美的面容慢慢俯下来,薄而凉的双唇封住了娇艳如霞的红唇,灵巧的舌尖一点一点勾勒着少女精致的唇线,直到那唇越来越柔软,才好整以暇的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月色如水,花香馥郁,相拥的身影是那般美好。

    凤羽重新回到座位上,第一个动作就是端起茶杯,有意无意的放在自己唇前,好遮住微微红肿的唇。

    一直等到宫宴结束,凤羽才放下唇边的茶杯,趁着夜色快步回到了蕊和殿。

    齐都的风,已经带上了秋的凉意,转眼间,萧然已经走了有半个多月。不知道为什么,那次拜月节宫宴之后,后宫中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郁,凤羽待在蕊和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只是专心练功看书。

    惊雷被萧然留在齐都,负责在蕊和殿和楚王府之间传递消息。

    期间萧越曾经来看过凤羽一次,匆匆来匆匆去,只是叮嘱她尽量不要离开蕊和殿。

    这天傍晚,凤羽沐浴完,随即披了件素净的青色长衫,带着湿气的头发散在脑后,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翻看着这些天收到的信件。

    信上都是寥寥数语,比如今天行进了一百里,发现了一处马匪的老巢,顺便剿灭了三百多马匪,收缴了数百匹好马。比如甘城方圆三百里大旱,颗粒无收,他已派出一千轻骑,去附近的各处城镇搜集粮食,赈济灾民……

    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如同呈报公文般平铺直叙,可是凤羽却看的很认真。这些信里的内容,她几乎可以背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拿出来,细细看着信纸上那铁笔银钩,凌厉如刀的字迹。

    字如其人。

    小左站在凤羽身后,一边给凤羽梳头,一边嘟着嘴道:“小姐,殿下的信里,都没提到小姐一个字呢,也没有说过记挂小姐的话。”

    小右却在旁边小声说道:“殿下虽然没有提到小姐,可是你看殿下这些信,分明都是在百忙之中匆匆写下来的。殿下能在这么忙的情况下,还惦记着给小姐写信,可见殿下心里,小姐是顶重要的。”

    “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唉,小姐当初要没有离家出走,现在应该已经嫁给楚王殿下,成楚王王妃了。”

    “皇上既下旨让小姐自行择婿,那小姐也可以再重新嫁给楚王吧。”小右有些迟疑的说。

    “其实逸王殿下对小姐也很好呢。”

    两个小丫鬟你一言我一语,凤羽淡笑不语,但是心却慢慢飞到了遥远的西凉,牵挂着在赤地千里,民变频生,盗匪横行的西凉忙碌的清冷男子。

    就在这时候,已经变得昏暗下来的天光里,一只拳头大小的灰色小鸟从天而降,落在凤羽的手臂上。灰色小鸟的腿上,绑着小小的竹筒,正是萧然驯养的灰隼,专门用于军中传信。这种灰隼全力飞行,一日之间可达三千里,比信鸽更快,但是数量极少,极难驯养。

    凤羽伸手解开灰隼腿上的竹筒,刚刚要打开竹筒,忽然觉得耳朵上一凉,魂花花苞散发出诡异的香味。她心里一惊,开竹筒的手自然缓了下来,但是竹筒盖却猛地被顶开,一条如丝线般细小的蛇从竹筒里蹿出来,一口咬住她的手背。

    “轰”,视线所及,一切都变成了碎片,四处飞舞,凤羽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点火星从手背上钻进血肉,灼热的火星顺着血管开始点燃她的身体,仿佛每一滴血都开始燃烧起来,经络骨骼开始扭曲变形。

    她甚至能感觉到,丹田广袤空间里,火焰往那滴红色的水珠中蔓延过去,而红色水滴疯狂旋转起来,似乎要从火焰的包围中冲出去。

    只有耳朵上挂着魂花的位置,一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从耳朵输入身体,游走在经络里,让她始终保持着一线清明。即使已经倒在地上,即使头脑变得迷迷糊糊,她还是凭着本能,左手一翻,抓住右手背上的小蛇,两手用力一扯,把那小蛇硬生生扯成了两截,碧绿色的血液喷洒下来。

    就在这时候,皇宫西北角的天空,有火光窜起,厮杀声和惨叫声断断续续传来。凤羽使劲一咬舌尖,疼痛让她的头脑清醒过来,看到小左小右扑到自己身前,惊慌失措,眼泪滚滚而下:“小姐!”

    “不许哭!”凤羽厉喝一声,目光转向西边,她记得,那里应该是皇宫内城连接外城的唯一通道。有人在攻打皇宫内城!

    在更远处的西边,那是已经出了皇宫外城的范围,熊熊火光照红了夜空,隔得如此遥远,耳边似乎也能听到那方传来的叫声。凤羽黑眸闪动,那个方向,她记得很清楚,是东方家的府邸!

    皇帝终于动手了吗?

    “小左小右,立刻把玉瑾玉荷红镜红砚叫来,让蕊和殿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退进寝殿,快!”凤羽又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竭力维持着脑中的清明,不让那在经络血肉里游走的火星烧昏自己。

    就在这时候,“轰隆”一声,蕊和殿的大门忽然向两边飞去,东方皇后带着十几个灰衣蒙面人出现在门口。

    皇后的声音低沉冷漠:“凤羽,你以为躲在蕊和殿不出来,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中了碧腹蛇的毒,这蛇毒会浸入到你的血肉里,到你的经络里,到你的骨骼里,你不会立刻就死,它只会慢慢烧尽你的真气,烧尽你的生机,直到你变成一个无法动弹的废人,连一根手指都提不起,可是你还能看到、还能听到、还能说话……”

    皇后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尖利,越来越瘆人。

    凤羽只觉得自己的内脏中,也开始燃起无数火焰,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看到东方皇后一身紫金彩凤朝服,头戴紫金后冠,盛装华服,威仪无双,只是她眼中的怨毒之意,破坏了她精致的妆容。

    凤羽咬紧牙关,抵御着烈火焚身的痛苦,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站的笔直、骄傲。她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在对手面前表现出可怜状。

    “你不会看到我变成废人的那一天!”凤羽一字一顿地说。

    “哈哈、哈哈,你以为谁还会来救你?远在西凉的萧然?还是去皇陵主持秋祭的萧越?连凌子梵都被长公主软禁在府里,你还能指望谁?哦,我忘了,你是月蝶那个贱人的女儿,你还指望皇帝来救你吧,哈哈!”东方漪疯狂的大笑起来。

    “你以为,就凭你们东方家,就能攻破皇宫?就能推翻萧氏皇朝?东方漪,你别做梦了!”

    “啪啪!”东方漪一把抓住凤羽,打了她两个耳光,又把她狠狠摔在地上。小左小右扑过来,想要拉住东方漪,却被她身后的灰衣人一脚踢飞,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凤羽精致的小脸立刻浮现出五条红肿指印,她黑眸如刀般凌厉,盯着东方漪的眼睛,瞬也不瞬。

    “他既然那么喜欢那个贱人,既然把凤印给了她,既然许诺只要她愿意,就是大齐的皇后,那么,本宫就让萧默风亲眼看着,那个贱人的女儿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还要把那个贱人的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东方漪凄厉的声音回荡在蕊和殿里。

    凤羽似乎忘记了身体的痛苦,黑眸瞬也不瞬地盯着东方漪,虽然视线越来越模糊,但是那沉凝如渊的眸中,却是风云涌动。她并不担心自己,她此时害怕的,是为什么,那送信的灰隼,竹筒里的信函会变成碧腹蛇。

    萧然那边有什么变故发生吗?

    东方漪看着少女清丽无双的面容,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张脸,那个拿走了萧默风的心,那个让她空担了个皇后虚名的女子!她忽然手臂一抬,尖尖的黄金甲套就朝凤羽的脸上划去!

    她要毁了这张可恶的小脸!

    就在这时候,旁边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了东方漪。东方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东方漪的身侧,他脸上早已经没了昔日的嬉笑放荡,变得沉静,眸子更是深邃无比。

    “姑姑,不要在此处浪费时间,大哥带的羽林军左三营,在内城西门受到抵抗,暂时还攻不进来。我带了几个高手好不容易趁混乱闯进来,现在去找皇帝要紧!拿下了皇帝,到时候整个皇宫还不是任凭姑姑予取予求?”

    东方瑜的目光只是随意在凤羽的脸上转了一圈就收了回来,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内城西门受到抵抗?那是什么人?萧默风明明已经把丁述派出宫了,本宫已经派人杀了侍卫统领方大全,让卢忠拿了方大全的腰牌指挥宫中的三千云麾侍卫,为何还会遇到抵挡?”东方漪厉声说道。

    “丁述真的出宫了?会不会是皇帝的障眼法?”东方瑜沉吟一下问道。

    “你敢怀疑本宫的判断!”东方漪毫不客气的喝斥道,她本来就看不惯丢尽东方家脸面的东方瑜,如果不是东方策突然安排东方瑜进宫,她早就一巴掌把这个讨厌的侄子打出去了。

    “侄儿不敢。”东方瑜垂了头,掩住了眸中的神情。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跟本宫去临天殿,抓住那个昏君萧默风!”东方漪一把抓住凤羽的肩膀,抛给身后的灰衣人,“带上她,走!”

    东方瑜跟着东方漪出了蕊和殿,没有人注意到,他垂下的衣袖在经过扛着凤羽的灰衣人时,被带起的风拂过了凤羽的手。

    凤羽头朝下,嘴边开始溢出鲜血,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感觉经络和骨骼,像是被烧融了的铁条,歪歪扭扭不成形状。可是她缩在衣袖里的手,却牢牢握住一根细细的金针……

    大齐天佑八月二十九日,东方策三子东方儒卷入贪墨西凉赈灾款一案,右丞相东方策上表谢罪,东方儒跪在皇宫门前一日一夜,终不得皇帝召见。

    大齐天佑八月三十日,东方策再次上表谢罪,并写下请辞奏章。

    大齐天佑九月初一,皇帝下旨,同意东方策辞去大齐右丞相一职。

    大齐天佑九月初二,大理寺卿卫松溪领圣旨,带八千皇家铁卫,围住东方府,查抄东方儒的贪墨之物,却遭到东方家全副武装的家将和侍卫的反击。自此时起,东方世家正式起兵叛乱,率羽林军左三营,与东方皇后内外呼应,攻打皇宫内城!

    齐都风云变幻,隶属于东方家的势力,彻底封住了出入皇宫内城的道路。但是就在羽林军左三营围住皇宫内城的时候,羽林军上三营却悄悄打开了外城的大门,放三万京军入城,封住了皇宫外城。

    与此同时,齐都九门封闭,东方家的势力控制了六处城门,皇帝则控制了三处城门,不管哪一方的援军,都不敢轻举妄动。

    东方策的援军无法进入皇宫外城,而内城外的羽林军叛军得不到增援,战局顿时成了黏着状态。

    若是从高空覆盖,占地数千亩的皇宫,从内城开始,叛军和京军一圈一圈向外蔓延,就好像泾渭分明的花卷,每一卷的前后都是敌人,每一卷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严防死守,等待从内城里面传出消息。

    没有人会想到,这场东方世家掀起的叛乱,竟然会呈现胶着状态达七天之久!而这七天里,整个齐都陷入到一片血火之中。

    后世史家对此次东方世家叛乱一事众说纷纭,查遍史料,百思不得其解,在当时的情势下,东方世家掌握了绝对优势,如果不是因为战局被拖了七天,以至于让在皇陵进行秋祭的逸王萧越赶回来,调集齐都外的京军攻破东方叛军的防线,那么,东方世家绝对可以杀了皇帝,立年幼的皇子为帝,东方皇后以太后之号垂帘听政,把持朝政。

    可惜天不予东方家,终究是功败垂成,最终一族之人,灰飞烟灭。

    任凭后世史家翻遍资料,也不会想到,当时战局的胶着,其实都因为一个叫凤羽的女子,那天她在皇宫蕊和殿中毒后,被皇后东方漪带走,却在去往皇帝寝宫临天殿的路上,连同扛着她的灰衣人一起失去了踪影……

    甘城屹立在绿野和戈壁交接之处,黄土垒成的城墙,镀上了一层金红的晚霞,城墙上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黑褐色,那是已经干涸的鲜血。

    萧然驻马立在宽阔的城墙上,看着天空,只见灰隼如同一道闪电,破空而来,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只灰隼,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傍晚,带给他那个少女的回信。

    但是,当目光转到灰隼脚上的时候,萧然唇边的微笑忽然凝固,伸向灰隼左腿的手颤了一下。灰隼的脚上还有缠在腿上的竹筒,溅满了血点。灰隼没有受伤,那么,这血,是谁的?

    只是凝立瞬间,萧然修长的手指立刻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解下竹筒,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信。

    一眼扫过信,萧然的脸色变得惨白“东方世家带叛军攻打皇宫,宫中一片混乱,属下寻找凤大小姐无果,只知凤大小姐中毒后被皇后带走,再无消息……”信上的字就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戳进他的胸膛。

    为什么!他明明做了万全安排,甚至把惊雷和隐卫都安排到了蕊和殿,为什么凤羽还会中毒?被皇后带走,失踪……

    萧然一口鲜血吐出来,身体在马背上摇晃起来,似乎随时要摔下去。自从来到西凉后,他平息光明教,剿灭盗匪,安排粮食赈济灾民,只想着尽快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早日赶回齐都,几乎是日夜连轴转,都没怎么休息过,饶是他真气雄厚,也已经疲惫之极,此时又收到这样的消息,哪里还撑的住。

    一旁的惊云冲了过来,扶住萧然:“殿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萧然慢慢稳住身体,眸光变得凌厉森寒:“惊云,此间大局已定,你留在这里,统帅五千轻骑,协助新太守陈大人彻底稳定局面,我要立刻赶回齐都。”

    惊云沉默了一下,本来清秀的小脸,被西凉粗粝的风沙打磨后,多了些风霜色,却也变得沉稳了许多:“殿下,是不是凤大小姐出什么事了?”

    萧然眉眼间俱是杀气:“东方一族反叛,攻打皇城,凤羽中毒,失踪。”

    “殿下,你带两千骑兵回去,属下留三千精兵足矣。”

    “我要尽快赶回去,带多人马反而拖慢速度。更何况此间局势未稳,大军回拔,再生变乱,此行等于前功尽弃,休得多言,一炷香之内,给我备三匹最好的马,带上足够的干粮和水!”萧然厉声说道。

    “是!”惊云应声离去。

    半个时辰后,三匹马,一个人,如离弦之箭,在暮色中驰出甘城。

    千里荒原上,马蹄翻飞,白衣沾满征尘,离齐都越来越近。

    齐都皇宫蕊和殿。

    凤知秋和曼教习皆是宫中侍卫装扮,在渐渐深下来的夜色中,借着花木的掩映一路向蕊和殿飞掠而来。快要接近蕊和殿大门的时候,见大门早已经不知去向,望进去院子里漆黑一片。

    两人身形顿住,对视一眼,凤知秋从大门直接掠进去,曼教习则手按腰间琴弦,飞身飘向左侧墙头。院子里面空无一人,正房的大门紧闭,房间里面也是漆黑一片,但是凤知秋和曼教习的武道修为是何等高深,早已经听到正门里面的呼吸声。

    曼教习修长手指在琴弦上一按,无声的音波如根根利箭,弹向房门。咔擦一声,门闩断裂声传来,房门同时向里打开。

    凤知秋借机冲进了房间,有劲风向他面部击来,他往侧面一闪,避过劲风,不料另外一个方向又有劲风袭来,凤知秋躲闪不及,右掌挥出,双掌碰在一起,他只是身形微微一晃,那出手的人则向后摔去。

    女子闷闷的哼声传来,有女孩的叫声:“玉荷姐姐,你怎样了?”

    是小左的声音,凤知秋手一挥,火折子燃起,黑暗的房间里,一个宫女立在当地,神色警觉,另外一个宫女正在踉跄后退,正是和凤知秋对了一掌的人。两个小丫鬟蜷缩在她们身后的角落里,正是小左小右。

    “知秋长老,曼教习!”小左惊喜的叫声传来。

    那两个宫女见是小左小右认识来人,顿时不再出手,静静看着来人。

    “大小姐呢?”凤知秋上前急问。

    “呜呜,大小姐被蛇咬了,被皇后抓走了。”小左小右一起哭了出来,把刚才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凤知秋和曼教习。

    凤知秋本来沉静的目光变得担忧起来,他看了一眼曼教习,见曼教习半垂着眸子,宁静淡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最后,小左指着两个宫女说道:“这是玉瑾和玉荷姐姐,她们救了我和小右,红镜和红砚去找小姐了。”

    “你们是?”

    “我们是皇上派来保护凤大小姐的,刚才我和玉荷被人引开,东方皇后才会有机可乘。若是凤大小姐出事,我们四个会立即自刎谢罪。”玉瑾淡淡说道。

    “你们派个人,想法子送这两个小丫鬟出宫。宫外的永明巷那里有接应的人,你们到了那里,把这个亮出来,自有人现身。现在,我和曼教习去找凤大小姐。”凤知秋和曼教习交换了下目光,立刻做出决定。

    “不,我们不出去,我们也要去找小姐,呜呜……”小左小右哽咽着说。

    “你们没有武功,留在这里,只会拖累你们小姐。如果真是为你们小姐好,那你们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活着。”凤知秋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小左小右对视一眼,朝凤知秋点了点头。

    凤知秋掏出一块小小的金牌,塞进小左的手里,对两位宫女说道:“宫中一片混乱,这两个丫头就拜托两位了,事后必有大谢。”

    话音刚落,凤知秋和曼教习身形一晃,已经遁入到黑暗中。

    此时,皇宫里面的局势已经变得越来越混乱,不少宫女和太监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有些地方的宫殿灯火通明,羽林军在集合待命。有些地方则是漆黑一片,但是黑暗中却不时有各种劲风掠过,偶然,还会发出一声惨叫。

    在花木的深处,兵器交击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武道高手,趁着混乱进入了皇宫内城。他们隶属于不同的势力,进入皇宫内城,也是各怀心思。有的只是观望战局,好让自己这方能够尽量跟随大势,有的却是想把水搅的更混一点,好能趁机牟利,而有的,则是心怀叵测……

    凤知秋和曼教习一路走来,抓了好几个人问,却都不知道皇后的行踪。凤知秋着急起来,索性跃上附近宫殿最高处,游目四顾,却见皇宫西边火光乱蹿,兵器厮杀声此起彼伏。其余三个方向,虽没什么异状,但是这种情况下,越是正常,则越显得不正常。

    曼教习站在凤知秋身侧,微微闭了眼睛,似是在沉思,又似在闭目养神。凤知秋忍不住说道:“皇宫这么大,这般如没头苍蝇似的,只怕找到天亮,也找不到大小姐。”

    曼教习忽然说道:“去皇帝住的地方。”

    凤知秋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东方皇后此时已经没了后路,她在皇宫中,第一目标就应该是皇帝萧默风。只要能控制住皇帝,甚至杀了皇帝,那么东方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可以立幼君继位,东方家就能重新把持朝政。

    当下凤知秋抓住一个小太监带路,和曼教习赶往皇帝住的临天殿。

    而这个时候,皇后东方漪正站在空无一人的临天殿里,眉眼阴沉地盯着正殿的那张宽大的龙床。

    北海沉香木为柱,龙涎香垫脚,雕龙刻凤,镶金嵌玉的龙床上,溅满了鲜血,就好像有人一口接一口的向外喷出鲜血。而那血的颜色,却鲜红的不正常,甚至在血腥气中,夹杂着异样的香味。

    东方漪走到龙床一侧,那里放着一只乌金嵌玉的香炉,里面燃着的沉水香早已经成了白色的灰烬,但是香味依旧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曾散去。在寝殿的另外一侧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只镂空冰纹青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常青树的枝叶。

    乍一看,这常青树的枝叶没什么特别,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青翠欲滴的树叶上,会有极淡极淡的水气从叶脉间逸出。

    这水气极淡,若有若无,若不是用足目力,牢牢盯住,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这一支常青树,是在今天早晨,由临天殿的宫女从御花园里摘下,当时才摘下来的时候,还带着露水。皇帝不喜欢在寝殿里放鲜花,但是却独爱常青树那四季皆绿的枝叶,所以皇帝寝殿里,长年累月都会插上一支常青树枝条。

    沉水香没问题,常青树枝叶也没什么问题,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人敢在皇帝寝殿里动手脚。而今天早晨,宫女采来的常青树枝条,和以往每天采摘下来的枝条,只有一个区别。这枝条在前一天晚上,曾经被人小心的涂抹上一层透明的汁液。

    于是,当燃着的沉水香和这动了手脚的常青树枝条放在同一个房间以后,房间里的空气,就和往常不一样了。这空气,任何人呼吸都不会有什么异样,只有一个人会出问题,那就是身具黄金神龙血脉的萧默风。

    床上的鲜血,证明萧默风确实已经中了毒,而且他在察觉中毒以后,曾经想办法运功逼毒。不管他体内的毒素是否被逼出,只看流了这么多鲜血,就知道现在的萧默风,必定已经虚弱之极。

    只是,临天殿外围都被东方漪派出的高手重重围住,皇帝既然没有离开临天殿,那么就一定还躲在这里!

    东方漪慢慢笑起来,精致的面容却带着说不出的阴森之意。她挥了挥手:“来人,把凤羽带上来!”

    很快,凤羽被五花大绑在一根木头上,横架起来,灰衣人在凤羽身下堆起木柴,浇上灯油,少女穿着素青衣衫,头垂在下来,乌发如瀑布般从脸颊侧面倾泻而下,垂到了木柴上,始终一动不动,昏迷不醒的样子。

    她就像一只被架在火堆上的烤羊。

    东方漪坐在宽椅上,低沉森冷的声音带着内力慢慢送出,声音不大,但是却传遍了临天殿的角角落落。

    “萧默风,她是你最心爱的女人的女儿。很快,你就会听到她惨叫的声音,哦,也许从你躲藏的地方,你也能看到她在火里挣扎的样子。她的脸,是不是和那个贱人长的很像?可惜,这张脸蛋,很快就要被火烧成丑八怪!哈哈,萧默风,你放心,我不会烧死她的,这样太便宜她了!”

    东方漪说到这里,发出一阵森寒的笑声,忽然手指一抬,凌空点在凤羽的身上,几道真气顺着穴道被输送到她身体里。

    凤羽垂下的头慢慢抬起来,似是不明白东方漪为什么会给她输送真气。这股真气让她的身体不那么疼痛了,甚至在烈焰中变形扭曲的经络也变得舒服了一点点。

    “你就这样清醒的感受着,被火一点一点烤熟的滋味吧。放心,我不会烧死你的,你会闻到从你腿上传来的烤肉香味,会看到他们把着火的木棒凑到你脸上时,会听到肉皮在火焰里发出的兹兹声……”东方漪的眼开始变得血红,里面是残忍的笑意。

    “你是个疯子!”凤羽盯着东方漪,嘶哑着说道。

    “疯子,哈哈,疯子,不错,我就是个疯子!你知道不知道,我嫁给萧默风十八年,他从来都不曾碰过我一下!从新婚之夜那天开始,我就已经疯了!萧默风,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知道你恨我,你恨东方这个姓,因为是东方家的人,让你娶不了那个贱人!哈哈,就算你雕再多的像又有什么用?你和她,永远也没办法在一起!”

    凤羽看着歇斯底里的东方漪,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觉得她很可怜。她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她高高在上,她盛装华服,可是她的内心,只怕时时刻刻都在地狱中煎熬。

    她定是爱萧默风的,不爱,就不会恨的如此深。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东方漪举着蜡烛,慢慢走向凤羽,她的神情重新变得冷漠起来:“萧默风,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你再不现身,我就点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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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我来说,一万字一章,真是一件疯狂的事情……,有你们陪我,我会努力继续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