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凤归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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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风冷,古松独立,窗前人白衣如雪,眉眼凝霜,向来璀璨的凤眸不知何时多了几分萧索之意。

    为谁风露立中秋?

    当凤羽悄无声息的潜回小院,轻轻落在松树下时,正看见这么一幅画般的景致,有些凄清,有些寒凉。

    秋风冷,秋意浓。

    萧然看见凤羽身形落下,眸光瞬间凝住,脸上全是不敢相信之意,死死盯着凤羽,一眨不眨,似乎生怕自己眨眼之后,那松树下的少女就消失不见。

    凤羽倚在松树树干上,心中越发的疑惑。

    “我看过纳兰妃留下的手书,上面记了她从瀚海国到齐都入宫为妃的事情,你被皇后派人下毒后,纳兰妃取了你的一点心头血,还有定国公府凤羽的一点精魄,护住了你的一线生机,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

    “你不明白?”萧然扬起眉毛,突然神情一肃,“是了,你看到了几册手书?母妃留下两册手书……”

    “两册?不对,我只看到一册。”

    “原来你只看到了前面一册,难怪你会回转来……”说到这里,萧然眼中慢慢涌起失望、痛楚、无奈等种种神情,薄唇还勾起了一丝自嘲的笑意。

    笑意如刀,让凤羽的心莫名的难过。

    “你是说,有人进入那密室,取走了一册纳兰妃留下的手书,好不让我看到那册手书上的内容?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

    萧然眸光慢慢变得森冷,扬头看向皇宫深处,淡淡说道:“我也应该猜到,母妃在皇宫里建造密室,即使行事隐秘,又怎么能瞒住所有人呢?有人既然只取走一册,有些事,定是想让我亲口告诉你。”

    “让你亲口告诉我?”凤羽越发的糊涂了。

    “是啊,亲口告诉你那些摧心摧肝的旧事,亲自面对你的滔天恨意……”

    “因为我听了那些旧事后,会当场和你反目成仇,不共戴天,杀你而后快?”凤羽语带讥讽,甚至唇边浮上了一丝笑意,若她是真正的凤羽,没准会有这样戏剧性的效果,关键问题是,她不是凤羽,她是来自现代社会的魂魄,她是金黛。

    二十一世纪的金黛,即使会同情另外一个时空、另外一个人的凄惨遭遇,但是却不会感同身受。

    “也罢,既然我已经决定要让你知道那些事,我又何必惧怕亲口告诉你呢。小羽,你一定要记住,不管怎样,你都是我萧然唯一爱的女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答应我,你一定要记住!”萧然凝视着凤羽的黑眸,一字一字地说。

    空气似乎变得肃杀起来,凤羽看着萧然,心情莫名的沉重。

    良久,“好,我答应你!”

    在小院东北角方向,一间大屋的屋檐上,坐着一个黑衣人,一动不动,身上的衣衫和夜色屋檐融为了一体。在他修长精美,如白玉雕成的手指间,夹着一本薄薄的纸页。他遥遥望着小院,看见萧然开口讲述的时候,手指忽然微微动了动。

    薄薄的纸页慢慢化成了粉末,在风中散落无踪。

    随着萧然的讲述,凤羽的面色开始慢慢凝重起来,眸光变幻莫测。

    那是一个女人,为自己的孩子,做下了世上最疯狂的事情。

    二十年前,纳兰燕燕生下萧然,对萧默风彻底失望的女人,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儿子身上。为了儿子,她甚至可以掩饰对皇帝萧默风的失望和憎恶,假装不知道萧默风把她当做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萧然在纳兰燕燕无微不至的呵护下长到了五岁,五岁之前的萧然,不知道人心险恶,不知道世事波谲云诡,纯洁善良,随着萧默风狩猎的时候,经常会偷偷把受伤的小动物藏起来,带回宫给它们治伤。

    这样纯真的岁月,在他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就在这一年,一直无子的东方皇后见萧默风越来越宠爱纳兰燕燕,嫉恨之下,就暗中对萧然下了毒手。

    萧默风召集宫中御医,用尽手段,但是御医们对奄奄一息的萧然束手无策。

    纳兰燕燕为了救活萧然,最终动用了被瀚海国视为禁忌的天巫*。天巫*不仅要让施法者献出全部灵力,还要以自身血肉为祭品才有成功的可能。

    纳兰燕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找到了一个血脉纯净,并于萧然生辰八字相合的女婴,这个女婴就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凤羽,那时凤羽才刚刚满月。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用巫术摄取了女婴的一点精魄,并封印了她的血脉。

    正是因为精魄缺失,血脉封印,所以凤羽长大后,不仅无法唤醒血脉之力,而且身体虚弱,也不能修习武道。

    讲到这里,萧然眸中闪过痛惜之色。正是因为凤羽不能修习武道,体质孱弱,才会被称为窝囊废,在定国公府里过了十几年连下人都不如的生活。而她悲惨生活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母亲一手造成。

    几天前,当他无意中进到密室,看到母亲留下的手书,知道当年那些事情后,几欲发狂。

    凤羽黑眸沉凝,对萧然说:“因为你母亲的缘故,导致凤……我顶着窝囊废的名头,在定国公府里任人欺侮,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若仅仅只是这些,呵呵,那我就会高兴的发狂……”萧然眉眼间是浓浓的痛楚,他定定迎着凤羽的视线,“来自异世的幽魂,若我告诉你,你在异世的一生,甚至你的到来,都在当年母妃的操控之中……”

    那句来自异世的魂魄一落入凤羽的耳中,凤羽顿时面色大变!

    不错,她正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幽魂!可是,萧然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个?为什么会说一切都在纳兰妃的操控之中?

    身体瞬间如抽空了的口袋,再也无法站稳,只能靠着松树树干,勉强站立,凤羽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大脑中一团混乱。

    若是放在现代社会,她听到这样的事情,只会当做无稽之谈,一笑了之。可是当她自己真正经历了灵魂穿越时空的事情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科学来解释的。

    萧然只是定定看着凤羽,璀璨的凤眸风起云涌,良久,他又缓缓讲述下去。

    “母妃动用秘法,将你的一点精魄并我的一滴心头血送入异世,于异世重生,借以护住我的心脉不绝,精魄不失。后来母妃施用天巫*,舍去自身灵力和血肉,救活我。母妃临死前,已经暗中安排好诸事,并让父皇同意,下旨赐婚,等你及笄之后,一定要你嫁给我。”

    “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你?”凤羽直觉纳兰妃此举定有深意,而且,并非善意。

    “当年母妃虽然用天巫*让我活了下来,可是毕竟是逆天行事,所以等我到二十五岁之后,血脉渐废,生机日衰,很难活过三十岁。但是娶了你,洞房之夜的处子血,就会召回那一点异世精魄,解开你体内的血脉封印,以后,夫妻欢爱之时,就能汲取你的精气血脉,最终,你死我生……”

    说到这里,萧然发出一声似笑似哭的叹息,眸色沉沉,如暗夜大海,深不见底。

    凤羽怔住,若不是心里还有一点意识,提醒着她不要靠近萧然三尺之内,她几乎想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问问他,他是不是在编造一个荒诞的故事!

    难道她在现代社会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幻梦?她在那个世界的死亡,她的穿越,都是早已注定?那么金黛又算是什么?

    难道那一场人生,才是真正的笑话?

    拳头紧紧攥起,绷紧的手背上,血管几乎要透过薄薄的皮肤崩裂出来。

    良久,凤羽很艰难的说:“当初断崖下面,你心口的朱砂印记是怎么回事?”

    “母妃临死前告诉我,她取了我一滴心头血,以庇佑救了我一命的女子,那女子的血会同我心头这点朱砂印记相溶。她要我发誓,若有一日,我找到这女子,一定要好好待她、爱护她,否则她死也不能瞑目。我本就感激这个女子,当下立刻发誓,定会好好待这女子。但是我追问母妃,这女子是谁,母妃却不肯告诉我,只说我终究会知道。那日你一口鲜血吐在我心口朱砂印记上,鲜血溶于印记中,我才知道原来是你。现在想来,母妃定是担心我娶了你之后,嫌弃你,所以又用这个法子,确保万无一失。”

    好周全的考虑,好缜密的布置!

    “不是说洞房之夜,那一点精魄才会回归吗?为什么还没有洞房,我就回来了?”凤羽的目光看向无星无月的夜空,仿佛穿透无数时空,看向一个遥远的世界。

    “我不知道,许是那缕幽魂,自己想回来了吧?”萧然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是随即这笑意就被秋风吹散,只留下浓浓的痛楚。

    “我若不嫁给你,你二十五岁之后就慢慢变成一个废人?就活不过三十岁?我若嫁给你,每一次欢好,都是在帮你疗伤,最后你好了,我死了?”凤羽面无表情,语气依旧飘忽如幽魂。

    “不错,可是如今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碰你……”说到这里,萧然语气变得越来越苦涩,“小羽,如果我会害了你,我宁愿自己先去死!”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凤羽的声音开始飘忽起来,仿佛变成了一缕幽魂,脸色更是白的吓人。

    萧然眸中是浓浓的痛楚和怜惜,他想拥她入怀,却又无法靠近她,只能涩然道:“我也是前两天,在雪阳宫小憩时,无意中在母亲的床榻边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母亲写给我的一封信。当年也许来不及给我,也许是我年纪太小,母亲怕走漏消息,所以就藏在了暗格里。母亲去世后不久,父皇封了雪阳宫,我出宫开府另住,看了那封信后,才知道大床下面还有密室。”

    小院静默,只有秋风瑟瑟的吹着,吹的人身上越发的凉。

    凤羽慢慢走向窗户,却又在三尺之外的距离处停了下来。

    “母妃欠你的一切,由我来偿还。”萧然定定看着凤羽,“小羽,不管怎样,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活着。”

    只要在往前一步,进入他身周三尺范围内,千血蛛雄蛛蛊被激发,他就会吐血而亡……,凤羽脑海里响起这句话。

    萧然静静看着凤羽,脸上带着笑意,如果再能拥抱她一次,他又何惧一死?只是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也许,会有另外一个男人,来照顾她,呵护她。

    心痛如绞。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陪她一生一世,哪怕远远看着她,看着她笑、看着她蹙眉、看着她瞪眼发怒……

    永远都看不够啊。

    凤羽的脚慢慢抬起,黑眸如无尽的深渊,死死盯着那白衣清冷的男子,凤眸中的星光已经沉入大海的深处,昔日的璀璨此时只剩一片死寂,绝美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笑容,是从来不曾见过的温柔。

    他很慢很慢,很艰难很艰难的抬起双臂,似想要以一个拥抱,来迎接将带着死亡走近他的少女。

    肩膀上,锁心草正在血肉里弥漫。

    凤羽脚尖一抬,倏然一个转身,纤细的身影掠向无边无际的夜色中……

    悠长的叹息声,萦绕在无尽的秋风里。

    远处屋脊上的黑衣人,遥遥看着小院里发生的一切,最终,发出低不可闻的叹息,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过了一生,夜色已经浓的化不开,秋风也愈加的凉薄,白衣清冷的男子似已经化为一座冰雕,静静凝立在窗前。

    纤细身影如秋风中的一片落叶,轻飘飘落了下来,黑发黑眸,面色苍白,昔日如霞的红唇也似抹上了一层白霜,看不见一点血色。

    冰雕般的男子忽然活了过来。

    “你说,你有法子解掉锁心草和生死花?告诉我,怎么解?”凤羽的声音冰冷。

    “小羽,你、你不恨我?”萧然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狂喜,这般清冷的人,说话居然开始结巴起来。

    “我恨,非常恨,恨安排了一切的纳兰妃。纳兰妃已经死了,如果让你也死了,我这恨,怎么消解?”凤羽面无表情的说。

    萧然淡淡一笑:“几天前,我就让惊雷惊云带着隐卫去了波若寺。你去那里找惊雷,惊雷的师父和萧越的师父有一些渊源,她应该会知道如何解锁心草和生死花。”

    “我没让你死之前,你必须给我活着!”凤羽声音冷厉,说完之后,转身飞掠而去。

    “好霸道的女人……”

    连夜翻出城墙,凤羽展开轻功,像暗夜里的一只飞鸟,赶向波若寺。太阳刚刚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在凤羽身上的时候,凤羽已经远远看到了波若寺的大门。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长长的马嘶声,回头一看,旁边的山林里,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向她奔来,长长的鬓毛飞扬在风中,四蹄翻飞,踏出烟尘一片,正是大黑马白毛。

    大黑马到了凤羽跟前,唰的来了个瞬停,厚厚的嘴唇翻开,露出一排雪白大牙,牙齿缝里还塞着几片花瓣,喷着鼻息,朝着凤羽摇头晃脑,硕大的马眼里闪动着惊喜、谄媚、撒娇、怨嗔……等诸多神情。

    本来心情很差的凤羽,见到这活宝的模样,也忍不住轻松下来,上次她挟持萧然离开刑部之后,也不知道白毛跑到哪里去了,此时见它活蹦乱跳,顿时抱住马头,狠狠蹂躏了一番它长长的鬓毛。

    大黑马又是嘶鸣,又是跺蹄子,表达着再看到主人的激动心情。凤羽跟大黑马亲热了一番,才想起来,想必那日大黑马熟门熟路的跑回了楚王府,如今惊雷和惊云既然到了波若寺,大黑马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

    她翻身跃上马背,揪着大黑马的耳朵说:“带我去找惊雷和惊云。”

    大黑马似是听懂了凤羽的话,摇头晃脑,四蹄翻飞,直接跑到了波若寺的后山,到了一个院落门前,凤羽觉得这里异常熟悉,游目四顾,发现西面不远的地方,竟然就是凌子梵姑姑曾经住的那座小院。

    白毛一头撞开虚掩的院门,冲进了院子,惊云和惊雷已经从房里钻出来,看见马背上的凤羽,先是一呆,随即惊云就发出一声欢呼,惊雷则摸着头顶上短短的头发,浓黑如墨的眉毛扬起来,眼中有笑意浮现。

    “凤大小姐,你见过我们主子了?”惊云反应极快,见凤羽直接闯过来,心知她必定是从楚王那里知道他们的落脚之地,“主子现在在哪?他把我们都打发到这里,说没有他的命令,不准离开波若寺……”

    说到这里,惊云抽了抽鼻子,清秀的小脸上全是委屈。惊雷没有说话,但是望向凤羽的目光中也带了询问之意。

    “进屋说吧。”凤羽淡淡的说。

    惊云和惊雷把凤羽引进厢房,在桌边坐下,惊云一边快手快脚的给凤羽端来茶水,一边说:“院落四周都有隐卫把守,若是陌生人靠近,他们会传讯息过来。”

    大黑马不能进屋,非常的不甘心,索性把个硕大的马头从窗户探进来,也不理会瞪它的惊云,只是谄媚的朝凤羽咧开厚厚嘴唇。

    凤羽直接把萧然现在的情形说了一遍,惊云听到萧然中了锁心草,四肢关节几乎无法动弹,眼圈几乎都红了,咬牙切齿地说:“逸王、逸王,这笔账总要找他算个清楚!”

    “惊雷,萧然说你师父和萧越的师父有些渊源,你有办法解锁心草和生死花。”

    “锁心草和生死花?”惊雷浓眉紧紧蹙在一起,“锁心草和生死花相生相克,若要解毒,必定要两者齐解才可以,若是我师父在,自然可以解开这两种毒草,可是我只怕不成……”

    “能找到你师父吗?”凤羽语气变得有些急促。

    “我师父去了大荒山,”惊雷皱起眉头,拽着短短的头发,“大皇上在大齐西面,已经快到西项皇朝了,就算快马加鞭,赶到那里也要二十多天。”

    二十多天?那么来回就要四五十天?凤羽眉眼一沉,这么长时间,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不行不行,主子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不如我们想法子先把主子从皇宫里救出来,再把主子送到大荒山去找你师父。”

    “只有生死花才能克制锁心草,如果离开那屋子,锁心草就会立刻发作,你主子活不过三天。”凤羽冷冷地说。

    “而且生死花的气味只要沾到一点,就不散不褪,到时逸王凭着生死花的味道,不仅能追上主子,更会借机找出主子隐藏的势力。”惊雷蹙眉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么办啊?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主子受苦?”惊云几乎要哭出来。

    “惊雷,你有没有办法克制锁心草的发作?”凤羽问道。

    “只克制锁心草……,我可以制出一种药膏,只要每天涂抹在种入锁心草的地方,可以保证三十天不发作,但是超过三十天,就没用了。”

    “你生死花怎么办?”惊云猜到了凤羽的用意,又惊又喜的问。

    “很简单,到时候找上十几个隐卫,给他们身上弄点生死花的味道,东南西北,随便他们去哪,甚至出海远游都行。还可以让出入齐都的商队也弄上点生死花的味道。”凤羽淡淡地说。

    “好办法,好办法。”惊云拍手笑道。

    “事不宜迟,惊雷,你最快能用多长时间制出药膏?”

    “两天时间足够。”

    “好,惊雷,这两天你负责研制药膏,惊云,你安排好马车,暗中保护的隐卫,到时把你主子救出来后,立刻出城赶往大荒山。”

    接下来的两天,凤羽又潜入皇宫了一次,和萧然商量了行动计划。萧然熟悉皇宫中的道路,又对一些路线进行了调整,最后定好在第四天的午后离开。

    通常越是在晚上,皇宫的守卫越是警觉,反而是午后这种时候,守卫容易放松。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日子,从早上起,天空就一直薄云密布,惨白的日光透过丝丝缕缕的云层照下来,秋风呜呜的啸叫着,卷起落叶,漫天飞舞。

    凤羽在前一天夜里就进了皇宫,寻了雪阳宫的一间空房潜伏下来。她让惊云和惊雷都在宫外等候接应,人多有时候反而不利于心动。惊雷研制出来的药膏,她已经送去给萧然,让他自行涂抹。药膏涂抹上以后,会压制锁心草的毒,萧然行动起来,就和常人一样,只是无法像他以前那么灵活。

    眼看太阳已经升到正当中,凤羽乔装成一个低级宫女,就往雪阳宫最后面的小院走去。不料刚穿过正殿,就听见前面有人声和脚步声响起,凤羽一惊,闪身躲进旁边的偏房里。

    “多撒一点,主子说了,当年纳兰娘娘沉迷巫术,弄的这雪阳宫不干不净的,一把火烧光,再请高僧做法,重造新殿。”说话的人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像是年龄颇大的宫女。

    凤羽一惊,鼻端已经闻到灯油味,有人要放火烧雪阳宫?

    “娘娘为什么要瞒着逸王殿下?还要让我们弄成是失火的样子?”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响起。

    “哎,你想死不成?主子怎么想的,可不是咱们这些下人能揣摩的,总之,主子怎么说,咱们怎么办就是。”

    “对了,主子让把祭品送到那偏殿里,可送去没有?”

    “送去了,主子说后院有人要去祭拜纳兰娘娘。手脚快点。”那宫女开始催促起来。

    凤羽越听越心惊,是王贵妃,她想做什么?心中越来越不安,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身形一闪,索性掠进了偏殿……

    萧然正在房间里盘坐运功,忽然鼻端闻到一缕焦味,他猛的睁眼、抬头,窗外不远处火光冲天,小院前面,雪阳宫的偏殿燃起了大火!

    眉眼凌厉,萧然推门而出,跨过生死花,走向院门,此时他四肢关节的锁心草虽然被涂抹的药膏压制住,但是昔日的武功,如今还剩下不到三成。

    因为萧越不能让人知道他把萧然软禁在宫中,而且有了锁心草和生死花,萧越也不担心萧然会逃走,不管是小院附近,还是雪阳宫里,都没有安排侍卫。萧然借助对地形的了解,很顺利的绕到了偏殿另外一侧,看见王贵妃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正远远看着起火的偏殿。

    还有十几个太监,正拿着火把,往偏殿里面丢去。偏殿外面显然浇上了灯油,火势从外向内蔓延的很快。

    “住手!”一声断喝传来,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不管是王贵妃还是众宫女太监,都面色大变。萧然听的分明,是萧越的声音!

    银色身影飞掠而来,宽袍大袖在秋风中鼓荡,就如一只展翅的大鹏鸟御风而来,明珠美玉般的面容凌厉如刀,惯有的慵懒浅笑早已经荡然无存,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冒着黑烟,火头乱窜的偏殿。

    王贵妃清喝道:“所有的火把统统都丢进去!”

    太监听到王贵妃下令,不敢违逆,又开始向偏殿里投掷火把。

    “找死!”大袖一挥,劲气如云,卷起了当先扔火把的太监,竟然直接把他扔进了燃起的大火里。

    萧越的眼睛已经红了,直接就往偏殿冲去:“凤羽!”

    萧然心中寒意骤升,凤羽?凤羽在那偏殿里面?

    王贵妃上前死死抱住萧越:“你就带着你母妃一起去死吧!”

    萧越脚步一滞,面色惨白,血红的双眼跳动着噬人的火焰,瞪着王贵妃,嘶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烧死她?”

    “你鬼迷心窍!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她这几日在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这皇宫里我待了二十多年,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我要烧死她!有她在,只会坏了你的大事!我花费了多少心血,我怎么能让你毁在一个女人手里!我要烧死她!”

    王贵妃歇斯底里地喊着,脸上肌肉扭曲着,再不见平日的高贵美丽。

    萧越被王贵妃死死抱住,他一步一步,拖着王贵妃,慢慢靠近着火的偏殿,熊熊的火光映照着他俊美的面容,就好像地狱里的魔王。

    没有人注意到,在偏殿的另外一侧,有一道白影就如扑火的飞蛾,跃入那火焰飞舞的偏殿中……

    燃着火焰的柱子再也撑不住房梁,哗啦倒了下来,凤羽飞身掠起,避过燃烧的柱子,不料身后又有一道断裂的房梁砸了下来。

    劲风中带着灼人的热气,无处躲避,却听见一声冷喝,白影闪动中,萧然一脚踢开了砸下来的房梁。

    凤羽一滞,不敢相信地看向那火焰中的男子,白衣清冷,凤眸璀璨,正向自己掠来。她猛然醒悟过来,厉声喝道:“不要过来!”

    三尺之内,吐尽鲜血而亡!

    萧然脚步一顿,虽然置身在重重火焰中,但是少女的那一声厉喝,却让他如在天堂。她不想让他靠近,因为她在意他的生死!

    “跟我来!”萧然也不多说,转身往偏殿西北角跑去,那里放着精致的檀木多宝格,上面随意摆放着花瓶等物。他伸手在一处宝格里狠狠砸下,只听见轧轧声响起,旁边放着琴几的案几突然移开,露出一个大洞。

    就在这时候,又是一截燃火的房梁掉下,正砸在大洞的另外一边,木制的地板忽然陷落下去,露出一个更大的洞口,两个洞口的形状,就像一个葫芦。

    萧然一惊,他从来不知道,这里怎么还会有一处洞口?

    此时凤羽正在往那个较小点的洞口奔去,见燃火的房梁掉下来,往前一蹿,就要避过,不料脚下一空,就往那大的洞里落去。

    萧然无暇多想,飞身扑向洞口,就要抓住凤羽。

    “不准过来!”凤羽眉眼冷厉,手在腰间一抹,已经解开了腰带,往萧然手里挥去。萧然用力抓住腰带的另外一头。

    三尺之内,不能靠近!她一直牢牢记着这句话!

    凤羽纤细的身体悬挂在黑漆漆的大洞里,萧然此时功力大损,竟然扯不动凤羽,他自己的身体反而被腰带拽着,一步一步靠近大洞边缘。

    “放手!”凤羽厉喝道。

    萧然一笑,手心的鲜血慢慢渗出,滴在腰带上,滴在地上,火焰在他身后飞舞,白衣亦如雪翻飞。

    一步一步,半个身子,已经被腰带扯到了洞口。

    凤羽凄然一笑:“萧然,你是个傻瓜!”

    说完之后,她忽然手一松,一掌挥出,劲风袭向萧然,把他往旁边那个洞口推去。

    可是萧然只是踉跄了一步,随即就稳住了身形,只见他眉眼冷厉,往下扑来,整个人如同大鹏展翅,冲向黑黝黝无底的洞穴。

    手里腰带飞舞,卷住了正往下坠的凤羽。

    左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根燃烧着的木条,照亮了地洞中的情形,也照亮了少女那波涛翻滚的黑眸。

    下方,是一个斜斜的甬道,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不死也要没了半条命。凤羽一眼扫过,看清下方情形,眸光凌厉,右手袖中的新月弯刀已经刺出,在壁上重重一敲,竟然加速下坠。

    三尺之内,吐尽鲜血而亡!

    她不要他死!

    凤羽在即将接近地面的时候,手中弯刀再次挥出,身体斜斜向旁边滚去。与此同时,她大喝一声:“接住!”弯刀已经掷向萧然。

    萧然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弯刀,狠狠向下劈去,借着一劈之力,缓解了下坠的力道,硬生生在甬道前端顿住了身形。

    一口鲜血从萧然嘴里喷出,地面的反震之力传到他的身上,虎口处鲜血直流。凤羽躺在甬道的另外一边,始终和萧然保持着三尺开外的距离。

    上方轧轧声再次响起,只见那洞口慢慢合拢,隔断了外面飞舞的火舌。

    萧然举着手里的木条,把新月弯刀和腰带扔给凤羽,原地喘了几口大气,但是脸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笑意。

    “你这个笨蛋!”凤羽大声说道,一滴泪珠却从眼角滚落下来,吧嗒一下,落在了她的脚边,溅起小小水花。

    “束好腰带!下次记得,不要随便解下腰带!要解,也只能在我一个人面前!”萧然的声音也很大,薄唇勾着笑意。

    “谁要你管!我系不系腰带都和你没关系!”凤羽大声说着,但是手上动作却极快,很快扎紧了腰带,“没摔死的话,就快点跟我走!”

    “就算我想跟别人走,也不成,这里只有你!”萧然笑意越发的浓。

    两个人身处险地,前路未卜,可是这么一番恶狠狠的话说下来,两个人的脚步似乎都变得轻松许多。

    凤羽走在前面,始终和萧然之间保持着三尺多距离。萧然举着燃烧的木条,走在凤羽身后。若不是身上有毒,功力大损,萧然一定会让自己走在前面,保护这个纤细的女子,但是这时候,若是还要逞能,那就太过孩子气了。

    好像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呢。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又怎么能不让他甘心生死相随呢?

    甬道一直倾斜向下,尽头处有水声响起,空气中忽然传来一股腥臭味,凤羽一惊,猛然停住脚步,萧然随着她立刻站定。

    她一番苦心,始终维持着三尺距离,他不能辜负这片心意。

    借着那木条上的火光,凤羽和萧然看见前方已是甬道尽头,居然是一处水潭,水潭的对面,又是一条幽深的甬道。看不出水潭的深浅,但是却能看到水面上,数十截枯木浮浮沉沉。

    再仔细看去,水面上漂浮的哪里是枯木,而是巨大的鳄鱼!每只足有五六尺长,张着大嘴,露出扭曲尖利的牙齿,上面沾着水草,碎肉残骨,口水不断从牙齿缝里滴落。一个个瞪着血红的小圆眼睛,正看向凤羽和萧然的方向。

    鳄鱼!

    显然,它们闻到了什么味道,一边仰头在空气里嗅着,一边缓缓往水潭边爬来,而且,还有鳄鱼不断浮出水面,很快,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鳄鱼。

    凤羽瞥了一眼萧然的虎口,虎口流出的鲜血味道被鳄鱼闻到了!

    这些鳄鱼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从水潭里快速往岸上爬来,爬的最快的那只鳄鱼,几乎已经快到凤羽的脚边了。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鳄鱼?凤羽来不及多想,头也不回,厉喝道:“你站远一点,别在这碍手碍脚!”

    萧然苦笑一下,他现在如果凑上去,确实是碍手碍脚,举着木条,往后退了两步,左手却已经在岩壁上掰下一块尖石,死死盯着前面的局势。

    这时候,凤羽已经冲向最前面的鲨鱼,右手的新月弯刀狠狠挥出去,刺进了鳄鱼的脖子。鳄鱼的皮就像甲胄一样结实,凤羽能听到弯刀刀刃在刺进鳄鱼皮时,那令人牙酸的兹兹声。

    弯刀刺进鳄鱼脖子的时候,并没有拔出来,而是借势一挑,硕大的鳄鱼身体,硬生生被凤羽挑到了半空中,砸向后面跟来的鳄鱼。

    鳄鱼闻到那受伤鳄鱼身上的血腥味的时候,更加疯狂起来,被砸到的几只鳄鱼大嘴一张,竟然把受伤的鳄鱼头给咬了下来,随后,鳄鱼你抢我夺,居然把受伤鳄鱼活生生给撕碎吞食了。

    刀影如风,此起彼伏,凤羽寻找着每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靠近她的鳄鱼往往被她一刀挑飞,翻滚着落入到鳄鱼群里,再被那些被彻底激发了凶残本性的同伴们撕扯吞噬,直到变成了同伴的食物。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转眼间,十几条鳄鱼都变成了碎肉,进了同伴的肚子。但是水潭里的鳄鱼却是越来越多,足足有上百条,张着尖尖的大嘴,甩着坚硬的尾巴,前仆后继的向岸上涌来。

    凤羽虽然运刀如飞,但是却架不住鳄鱼的数量太多,她的动作开始慢下来,汗珠从脸上滚滚而落,终于一个不提防,一条鳄鱼蹿到她的脚边,张大嘴,向她的小腿狠狠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