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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破败的院子，处处透着颓靡和荒芜，柴门，房屋，甚至连半开的门缝里透出的桌椅也是有些时候的东西了，但这毕竟是春天，土地里冒出的绿芽和星星点点的小野花还是给这里添了些许春色，处处是新生的气息，似乎因为沉默和寂静了太久，被人遗忘，不知哪天，一抹不经意的春风溜进，悄悄化雨，然后，整个世界虽然仍旧安宁，却正悄悄起着难以察觉的变化。
青玉不是一直呆在张府里么，怎么会知道这里？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青玉脸红彤彤的，眼里却很兴奋地盯着里面的一切，秋儿甚至能从她微微拔高的语调中听出几分激动。
“秋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青玉脸色更红了几分，秋儿握着她的手腕，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的颤抖和脉动。
“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娘在缇兰寺上香，曾经在这里听过一首曲子。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曲子，那个调子，听着是远处山巅上悠悠飘过的白云般温柔婉转，就像白雾蒙蒙的冬日里，寒碧的江河里有一叶小小的船儿在随心所欲随着平缓柔滑的波涛和缓地起伏着，让人摸不清他想要去的方向，心之所向，是秀丽的峰峦，无边的旷野，我能感觉到，那人有着碧绿的蒲草般柔韧的心智，却掩盖在所有的平静无波之中，于是，我偷偷地从缝隙里往里瞧，想看看，能吹出这样好听曲儿的，该是怎样一个人？结果，你猜怎么样？”青玉停下，想看看秋儿会是怎样的想法。
一棵浓绿得几乎青黑的柏树上传来一两声几不可闻的鸟儿啁啾，几颗小小的柏树子毫不引人注意地落下，更显得此处幽静。
秋儿略一思索，让青玉有这样反应的，应该是一个男子吧。古往今来，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大致相同的，少林寺大佛寺尼姑庵里的美丽邂逅是早已见怪不怪的，其间少年的风流文采，风度翩翩，风姿卓然是可以想象的，佳人们一汪春水满腹柔情的心思微漾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青玉不是见到美男就会立刻冒桃心的那种花痴姑娘，她从小受那些诗书的熏陶，心眼又好，如果里面不是翩翩少年郎，而是落魄书生，她想必也是会动心思的吧？这处房屋那么破旧，锦衣公子的可能性不大，书生倒是有可能，而且一定满腹才情，才会让青玉那么沉稳的小姑娘都会激动。
苏秋儿心里打个弯，脆生生道：“里面想必是一个风流少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他见到我们美丽可爱的青玉顿时以为仙子下凡，那人定是为青玉的美貌所震惊，待反应过来之后温和一笑，这笑容明丽地几乎要晃花人眼，然后我们的青玉小姐就忍不住春心大动了？”
“秋儿你嘴真坏！”青玉早已对她近乎神扯的功夫见怪不怪，娇嗔一声，她那时才几岁，就算是天生丽质什么的，也绝对让人到不了惊艳的程度，那人顶多是觉得她有几分清丽可爱罢了（所以，和秋儿在一起呆久了，什么淑女啊，大家闺秀啊，通通在量变、、、最后等待质的飞越），又陷入了回忆，“不过，你猜错了，我没有看到那人是美是丑，只看到一片淡青的颜色，我才知道，原来，他就站在离我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她神色有些落寞，大约，最后的结果是遗憾的吧，秋儿注意到她的神情，轻声问：“到现在，你也不知道他是谁？”
青玉点点头，如果当时，她胆子大一点，将眼前的杂草稍微撇开一些，就会知道那人究竟是怎样的，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留下了这么些年的念想，不至于在那些陈腐呆板的规矩里慢慢失了自己的心性。
青玉，毕竟是极为聪明的，她的聪慧于那两位妈妈，甚至是她们背后代表的东西也许无用，但在她熟悉的人面前，如秋儿，娘亲和爹爹，她不自觉流露的依然是纯真和本性。
她摘下头顶的一片绿叶，放在粉嫩的唇间，试图学着那人的样子，让这片平常不起眼却又略微有些薄地晶莹的绿叶发出那种曲调。
青玉想象着当时那人吹奏的模样，还有他当时的神情，心境，她喜欢那种抛弃一切杂念，只全身心地放松自己的感觉，秋儿能带给她这样的感觉，所以，她不知不觉中愿意靠近她。
叶片的声音断断续续，调不成调，一曲未完，她的额角已经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因吹奏的时候她极为小心，生怕弄破了它，又不放弃地想要让秋儿听一听这调子。
虽然让人听着有些吃力，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将它吹奏完毕，青玉从袖中取出一块绣着淡青小花的丝帕抹了抹额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似是满意。
秋儿从来没有见她这样认真的样子，不忍心打扰，只在一旁细细听着，见到她额角的汗珠，想要帮她擦擦，又怕打扰了她难得的闲适心情。她以为她不知道张府中的生活究竟是怎样，但苏秋儿的心思向来活泛得让人难以想象，又怎么会是单纯的青玉能猜到的？
想到那两个教养妈妈，苏秋儿眯着眼掩饰了青须，听她终于吹完，有些心疼地敲了敲她的额头：“傻姑娘，树叶不是这么吹的。”
在青玉疑惑的眼神中，秋儿随意挑了一片绿叶，有些圆润的可爱，将她刚刚的调子又重新吹奏了一次，只是，她的心境不似那人般恬淡安然，那些音符一个个似乎都在跳跃着，或灵动，或委婉，或优雅绵长，或轻盈旋转。
如一只百灵鸟在翩然起舞，伴着悦耳的春声，花朵绽放时的第一次心动，枝条抽芽的悄然探头，嫩芽破土而出的欣喜灵动，悄然换了另一个心境。
在青玉越睁越大的眼眸中，秋儿吹完了最后一个音。
她有些抱歉地对青玉说：“青玉，对不起，我不喜欢那种太过恬淡的情绪，如果一切都被看破，那还有什么意义？人生在世，不一定要活得轰轰烈烈，但于最平凡处也能寻到最真的意味。”
青黑翠柏又掉下几粒柏树子，轻微的簌簌声于这宁静并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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