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8日下午,许昌外围的战斗打响了。日军第37师团226联队首先进攻城北十八里的和尚桥,这是86团的防区。日军226联队自从突破黄河防线以来,一路势如破竹,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便有些大意,在经过象征性的炮火准备后,步兵开始冲锋。86团虽然大部分都是新兵,但在连排长、老兵们的督战下,用机枪、步枪、手**等轻武器打了个热闹。
炮击刚刚结束,昏头昏脑的新兵们在老兵的驱赶下钻出防炮掩体进入阵地,他们昨天才刚学会装弹射击,还没打过实弹,便急于练练手。日军的散兵线还在200米外,新兵们没等命令就噼里啪啦地零乱开火了,一时间子弹乱飞,倒把日军的指挥官给打懵了。那些组织进攻的日军中小队长们虽久经战阵,却没想到这帮二杆子居然离这么远就打上了,按照以往和国军作战的惯例,日军散兵线进入100米距离内守军才会开火。
86团团长姚长仁急红了眼,大吼大叫着命令各连停止射击,话还没喊完他又改变了主意,他发现新兵们的射击还是很见成效的,尽管是瞎猫碰死耗子,弹着点散布毫无规律,可日军散兵线上还是倒下了十几个人……姚团长大为兴奋,连忙命令轻重机枪开火凑凑热闹,于是阵地上枪声大作……
满堂和铁柱也跟着起哄放起枪,铁柱在开第一枪时,由于肩膀没有抵牢**,枪响时被后坐力狠狠撞了一下,差点震掉了下巴。满堂由于以前玩过抢来的步枪,还朝村口大树上的老鸦窝打过几枪,算是有过射击经验,所以情况没那么狼狈。但他那支汉阳造很不争气,才放了两枪就卡壳了。在老兵的帮助下,满堂费了好大劲才排除了故障,这时日军散兵线已进入100米内距离,满堂忙问铁柱:“柱子,打死几个鬼子了?”
铁柱忙不迭地装弹射击:“不知道,反正前边有人影晃就他娘的招呼,别往后打就行。”
满堂说:“柱子,跟哥换换枪,俺这杆枪不好使。”
铁柱这么会儿工夫已经打顺了手,装子弹也像模像样了,他边射击边说:“哥,枪不好使你就待会儿,俺这儿打得正上瘾呢。”
满堂怒道:“柱子,你敢不听哥的,欠揍了不是?”
铁柱突然欢天喜地大叫起来:“哥,俺撂倒了一个……”
满堂被吓了一跳:“你他娘的嚷嚷个毬!”
他话音没落,一颗子弹飞来,正中他身旁轻机枪射手的前额,机枪手仰面跌倒,满堂一把接住那老兵的身子,见他额头上有个很小的弹孔,但脑后喷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满堂的半条袖子,机枪手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满堂不可抑制地浑身哆嗦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观察死者,只觉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拼命甩着手上的鲜血。
这时只见人影一闪,麻子排长窜过来抄起机枪就扣动了扳机,“哒哒哒”机枪又响了起来,麻子排长边射击边对满堂吼:“开枪啊,你狗日的等啥来?”
满堂被骂得没了主意,便昏头昏脑地放了一枪,他发现50米外一个日军士兵踉跄了一下,跪在地上,随后一头扑倒……满堂兴奋地叫起来:“长官,俺也撂倒了一个。”
麻子排长喊:“打得好!瞄准了,继续射击!”
满堂又扣了一下扳机,枪却没响,他正纳闷,就听铁柱喊:“哥,拉栓退壳啊……”
满堂这才想起要拉栓退弹壳,然后重新将子弹推入枪膛。
铁柱又兴高采烈地叫起来:“哈!俺又撂倒一个,这是第三个啦……”
满堂又放了几枪,突然有了点感觉。闹了半天打枪这手艺一点儿也不难学,打几次就能摸出窍门来,总的来说就是打近不打远,把鬼子放近了,你都不用仔细瞄准,怎么打怎么有。
满堂近距离照着日军散兵线连放三枪,接连打倒三个敌人,得意得手舞足蹈。他根本没想到,要不是轻重机枪组成的火网有效地滞阻了日军的进攻,敌人早就跳进战壕了。
许昌保卫战的第一天,86团的新兵们居然把战斗打成了胶着状态。
在城内新编29师指挥部里,刘昌义、吕公良、蔡继刚等人正围着地图讨论战况。刘昌义认为手头兵力太少,应该收缩兵力,把部队撤到二线阵地进行密集防守,而吕公良认为现在收缩兵力为时尚早,既然命令是死守许昌,那么守军应该利用外围阵地尽量给敌人予重大杀伤,然后再采用节节抵抗、交替掩护的方式撤回土围子一线。
蔡继刚没有参加讨论,他认为这种讨论意义不大,无论使用哪种方式,许昌的陷落都是不可避免的。作为督战官,他的职责是监督部队执行上峰的命令,没有命令,一兵一卒也不允许撤退。至于自己的命运,蔡继刚想法很简单,最多两天以后,守军就会进行最后的巷战,他会用手中的***尽可能多地干掉敌人,然后一了百了。汤恩伯把新编29师放在这个孤城,似乎就没打算让他们生还。既然如此,他这个督战官也就省省脑子,和这三千多弟兄一起与城池共存亡吧。
蔡继刚走进通讯室,对通讯主任吩咐道:“请接汤副司令,快一点!”
按规定,督战官有权使用各级指挥部的电台与上级联络,任何人不得干涉。蔡继刚很少使用这种特权,他认为只要自己督战的部队在战斗中没有士气涣散,没有擅自撤退,没有叛国投敌,就没必要向上面汇报,因为这样很容易给执行战斗任务的部队指挥官造成打小报告的印象。
但是今天,蔡继刚决定使用一下特权,他想为新编29师这三千多弟兄再努力一下。
电台接通了,蔡继刚接过话筒,里面传来副司令长官汤恩伯的声音:“我是汤恩伯,请讲!”
“汤副司令,我是督战官蔡继刚,此时许昌外围正在激战,攻守双方伤亡都比较大,作为督战官,我有几句话想说。”
“请讲!”
“我想请长官告诉我真实的情况,此次许昌保卫战,统帅部的战役决心是什么?其目的何在?”
话筒里传来汤恩伯的声音:“统帅部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死守许昌,寸土必争,阻止敌人主力南下,这也是委座的意思,蔡督战官,你有什么想法吗?”
蔡继刚鼓足勇气说:“长官,卑职认为,统帅部既然决定死守许昌,就应该调集重兵实施这一计划,而现在许昌守军只有建制残破的新编29师,经我核实,该部在防守黄河防线时损失巨大,目前只有三千多人,其中大部分是新兵。长官,您认为仅凭这三千多人能守住许昌吗?”
“守不住也要守,命令就是命令,你告诉刘昌义、吕公良,我手头兵力也有限,无法调兵支持许昌,请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守住许昌。丢失阵地者,军法从事!”汤恩伯的话毫无商量余地。
蔡继刚还想再作一下努力:“长官,卑职认为,任何作战命令的执行,都需要一定的条件,从理论上讲,无法执行的命令,相当于无效命令。根据情报,进攻许昌的日军为第37师团、第62师团、第7混成旅团、第27师团一部以及坦克第3师团一部,总兵力八万余人,除此之外,日军还有强大的空中支持,其战力非同一般。长官,您不觉得,以新编29师这区区三千余人,使用轻武器对抗敌人装备坦克、重炮的数万大军,这种命令很荒唐吗?”
汤恩伯顿时火冒三丈:“蔡督战官,你在和谁讲话?太放肆了,你以为你是军委会派来的,就可以随便指责战区长官?”
蔡继刚低声说:“对不起,长官。我……我是有些冲动,但是……”
“你不要说了,作为督战官,你已经行使了自己的职责,现在,我命令你立刻返回洛阳,向战区长官部报到!”
蔡继刚强硬起来:“不,长官,我不能执行您的命令,我是受军委会指派,到新编29师行使督战任务,现在也是许昌守军的一员,没有军委会的命令,我决不退出战斗,城在我在,城破我亡!”说完,蔡继刚不等汤恩伯回话就关掉了电台。
他转过身来,发现副官沈光亚胸前挂着一支“司登”式***,胸前插着一排手**,全副武装地站在那里。
“沈副官,你这是干什么?”蔡继刚奇怪地问。
“长官,我已命令两个卫士编入师部警卫连。从现在起,由我担任你的警卫。”
蔡继刚忽然想起什么,他盯着沈副官的眼睛道:“沈副官,我已接到命令,督战任务结束,我们可以立刻返回洛阳,可我还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暂时还不能走。这样吧,你收拾一下,马上动身,到洛阳一战区司令部报到!”
沈光亚动也没动:“长官,请原谅,我不能执行你的命令,因为我知道你的打算,所以我哪儿也不去,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这是我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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